穆铁柱

1968年，19岁的穆铁柱，千里迢迢从新疆回山东菏泽。

那时候从大西北到内地，光是火车就得坐几天几夜。

小伙子身高早已超过了两米，火车的硬座，几天颠簸下来，他的双腿都快废了。

好不容易从火车换乘长途汽车，家乡东明县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到了县城的时候，在汽车站里，很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也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绝大多数人都是瘦瘦弱弱的。

这小子不知道吃了什么，还在16岁的时候就窜到两米高了。

不过，不管是平日里在新疆，还是从那边一路走来，

对于众人的围观，穆铁柱倒也习惯了。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个子不矮，得去打篮球啊。”

听到这声音，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人，看穿着也不像是普通的农民。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穆铁柱就自报家门，把回家探亲的事说了出来。

这个人是县里体委的主任，刚好在街上，看到穆铁柱的身高很好奇，就凑过来了。

职业习惯告诉他，这个年轻人适合搞体育。

主任姓张，听过穆铁柱的介绍后，拉着他就要回机关里详细谈谈。

“反正已经到家了，不着急走，跟我去办公室喝杯茶。”

接下来的详谈中，张主任问穆铁柱在新疆做什么。

他就告诉对方，自己在生产建设兵团里给队里赶驴车。

“这可不行，好体格怎么能荒废在赶大车上呢？”

听着张主任的话，一旁的穆铁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说他一个山东人，如果不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

又怎么会兜兜转转，流落到新疆谋生计呢。

张主任随后也不藏着掖着，他开门见山。

“我想把你推荐到省里去打篮球，济南有个体工大队。”

这番话让穆铁柱听得，犹如云山雾罩一般。

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农民，到篮球队去，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可是正式职业，有工资，比你在新疆当农民好多了。”

穆铁柱看着张主任，不像是在忽悠自己，心里也就活泛了。

不过他大老远从外地赶回来了，还得回家看看，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再定。

“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去济南的车费食宿，体委出！”

临走的时候，张主任还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来。

穆铁柱一脸心事地奔回家去了。

对于从天而降的好事，他的心里还是将信将疑的。

毕竟从小到大，他还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1949年，穆铁柱出生在山东省菏泽市东明县的一个农村家庭。

家里地多，小时候他没少听父母唠叨，解放前还是能吃饱饭的。

但就是因为地多，等到穆铁柱出生之后，他家的成分划定得不好。

地按照人头分了，等到穆铁柱七八岁的时候，村里的粮食又开始按照人头分。

他因为从小身体就长得高大，每年家里分得的那些玉米和红薯，根本不够吃。

粮食定量，穿衣的布料也是按人头分配。

穆铁柱到十几岁的时候，个头就超过了村里的很多大人。

那些布票做的衣服，根本就不够他穿用。

眼看着孩子缺吃少穿，家里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十五六岁的时候，

穆铁柱的姐姐从新疆捎来了口信：去她那边吧，虽然日子苦，但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六十年代初，正值全国号召支援新疆的高潮时期。

姐姐早先就去了，在生产建设兵团里当农民。

相比于内地，那时候新疆生产的粮油棉花等物品还是非常充足的。

家里人商量之后，觉得应该给孩子一个奔头。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穆铁柱离开家乡去了新疆。

如今，他在离开家乡三四年后回来探亲，没想到又遇到一件好事。

回家和父母商量后，大家都觉得，这又是一个好机会。

不管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功，孩子应该去试试。

于是，在家里住了几天后，穆铁柱又返回东明县城，找到了张主任。

张主任一心是想把穆铁柱这个好苗子推荐出去的，旋即就在单位里开了介绍信。

两个人随后坐车去了省城济南。

进了城后，满街的墙上除了花花绿绿的大字报，行人异常地稀少。

来到体工大队，那里更是冷清，连一个接待人员都没有。

张主任带着穆铁柱转悠半天，什么人都没有见到。

眼看着此事要黄，穆铁柱心想着还是趁早回去，等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他好返回新疆。

但是张主任却不死心，既然来了，怎么能轻易回去呢。

“咱们去北京！”他直接拖着穆铁柱，又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他带着穆铁柱直接去了国家篮球队，张主任相信，凭借他的身高，篮球队肯定收。

然而北京的情况，也不比济南好多少。

篮球队早已解散，除了一个看大门的老头，两个人再没遇到其他人。

对方告诉他俩，国家队早就不招人了。

张主任这下子有些太失望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人才，当真就这样荒废了？

老头似乎看出了张主任的心思：“要不你带他去黄石一趟吧。”

对方继续说道：“原八一队的教练于邦基在黄石体委工作了，他或许需要。”

张主任是知道于邦基的，五十年代的篮球场上，他可是风云人物。

退役之后，于邦基一直在八一队担任教练。

随着八一队的解散，他去了黄石担任体委主任。

张主任横下一条心，既然出来了，非要弄出个眉目不可！

于是，他带着穆铁柱，又坐上了开往湖北的火车。

所幸这一趟没有白跑，虽然没有正式的比赛了，但于邦基还是在当地成立了一个篮球队。

他见过穆铁柱后，第一眼的感觉和张主任一样，知道这是个好苗子。

不过，彼时的穆铁柱不要说打球，他连篮球都没有碰过。

于邦基简单测试了穆铁柱的体能，确定这小伙子是个可造之才。

当即决定，把穆铁柱留在他组建的业余篮球队。

食宿和服装都是免费的，每个月有15块钱，另外还发放两条烟。

这样的条件，对穆铁柱来说无疑就非常不错了。

从那时起，穆铁柱的篮球之旅正式开启。

而当初给他指路的，就是张主任这个跟他毫不相识的人。

接下来的四年时间，在于邦基的教导下，

穆铁柱这个对篮球一无所知的人，渐渐成长为一个篮球界的新星。

身高是穆铁柱绝对的优势，只要他上场，就没有对手能够阻拦住他。

于是，黄石当地这支篮球队，简直是所向披靡。

一转眼四年后，穆铁柱的篮球生涯又迎来了一次重大的转机。

当时的武汉军区重新筹建篮球队，军区内点名让于邦基带队。

除此之外，湖北地方也在着手筹建省级的篮球队。

于邦基要去军区，第一个要带走的就是穆铁柱。

不过，黄石体委算是湖北地方的体育部门，他们肯定不会放穆铁柱走的。

如果于邦基去了军区的篮球队，将来就有可能在比赛中，

遇到穆铁柱所在的湖北省级篮球队。

他不想自己的徒弟，将来有一天和自己在赛场上厮杀。

但是带不走穆铁柱，又该如何呢？

就在这时候，穆铁柱的老家，济南军区也在筹建篮球队。

于邦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穆铁柱回济南军区的篮球队里。

当时，济南那边筹建篮球队的教练，是于邦基在八一队时的队友。

于邦基事先给济南那边透了口信，而后又告诉了穆铁柱。

接着，于邦基安排黄石的篮球队到青岛训练。

回山东，穆铁柱自然要提出探亲，在这期间，

还是在东明县体委张主任的安排下，穆铁柱去了一趟济南军区。

双方很满意，而且这边当场决定招收穆铁柱入伍。

事后，黄石和湖北这边听说穆铁柱要走，想阻拦可又没有理由。

因为，当初吸纳穆铁柱来黄石篮球队的时候，

当地给他安排的，一直是临时球员的待遇。

穆铁柱的户口，一直还在老家东明，他要在山东当地参军入伍，谁也拦不住。

这一年，穿上军装的穆铁柱二十出头。

中国的篮球场上，即将迎来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了。

之后，穆铁柱从济南军区的篮球队又进入了重组的八一队。

整个七十年代，穆铁柱带领中国篮球队，站在了亚洲之巅。

2.20米的身高、魁梧的身材，只要穆铁柱在禁区内一站，就没人动得了他。

而年轻的穆铁柱，也成为了众多人心目中崇拜的偶像。

其中，就有一个叫王专红的女生。

这个女生身高超过了一米七，这也算是绝对的高个子了。

单位里，她也是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

因为喜欢篮球，很长一段时间，她通过家里的电视，和穆铁柱神交已久。

每当有穆铁柱的比赛，她就会守在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前。

后来觉得看电视不过瘾，家在北京的她，所幸经常去首都体育馆现场看穆铁柱打球。

不过看归看，那时候的王专红，还没有胆量给穆铁柱写信。

一直到当年男篮夺得亚运会的冠军时，王专红才决定给穆铁柱写一封信。

或许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王专红才逐渐感受到，自己对穆铁柱的爱慕，还夹杂着其他情愫。

当时，对篮球队员崇拜的人太多了。

穆铁柱和他的队友，每天都能收到很多来信。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一一查看。

本来，王专红写给穆铁柱的这封信，他也是没看的。

后来还是队里的通信员，看到来信是一个女生写的，就把信给了队里的领导。

在那个年代，女生对男生说出“能否交个朋友”这样的话，就会被认为是对对方有意思。

领导看了信，当即还让两个女队员，去王专红所工作的单位进行了走访。

那时候的穆铁柱正好三十岁了，单位给介绍对象，在当时天经地义。

经过了解，队里发现这个叫王专红的姑娘各方面确实不错。

他们决定，既然姑娘想和穆铁柱交朋友，就该见见。

或许连王专红自己也不敢相信，原本就是一封没抱任何希望的信，

居然真的把自己崇拜的人，拉到了现实中。

而且，当时的穆铁柱还不知道，队里正在给他张罗找对象。

直到有一天，他被教练马清盛拉到家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被叫来和姑娘“见面”的。

所幸姑娘对穆铁柱一直以来抱有好感，第一次见面很顺利。

就在大家盼着穆铁柱和王专红继续交往的时候，姑娘的家里人有了反对意见。

他们担心，男方这么高的身材，是不是因为有什么疾病。

直到王专红第一次带着穆铁柱回家，慢慢了解后，家里人才渐渐释然了。

那时候的爱情是很单纯的，只要你情我愿，双方就该筹办婚事了。

当年底，在队友的见证下，30岁的穆铁柱和自己的粉丝王专红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他们先后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丈夫是运动员，而且还是名人，八十年代出门去吃一顿饭，都会引起满街的轰动。

不过在家里，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立刻化身能工巧匠。

手那么大，不管什么东西坏了，都能修好。

1987年，第六届全运会结束后，38岁的穆铁柱才告别篮球生涯。

退役后，穆铁柱在八一男篮当了几年教练。

原准备筹建八一男篮俱乐部，却因为心脏病不得不常年在家里休养。

生命的最后二十年，妻子成了穆铁柱最好的依靠。

伺候丈夫吃药，监督和改正他的生活习惯，

没有妻子的悉心照料，就没有穆铁柱人生后半段的安宁。

2008年，穆铁柱因为血栓性静脉炎住院。

妻子守护在床边，因为心脏病复发，59岁的穆铁柱还是走了。

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说给床边女儿的。

“你妈太辛苦，今天就别让她做饭了。”

穆铁柱逝世后，家人为他立的墓碑，上面有他用指尖顶着篮球的雕塑。

穆铁柱去世后，妻子王专红和儿女依然住在平房里，面积有120多平米。

因为穆铁柱的身高的问题，很难买到合适的房子。

平房的顶子高，穆铁柱活动更加方便，所以一家人一直住在平房里。

女儿穆榕身高1.73米，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银行工作，如今已经结婚生子。

儿子穆桐身高1.8米，之前在大学读外语专业，目前早已毕业工作。

女儿嫁人之后几年，也从平房搬到楼房居住了。

因为身高的原因，两个孩子都没有继承爸爸的篮球事业。

如今，穆铁柱走了，留下了篮球场上的一段神话，

也留下了一段和妻子29年的情路历程。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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